小林母亲半搂着男孩走来,靛蓝色校服像套在稻草人身上般空荡。
“林向阳同学,这是你的座位。”陈明德指向后排靠窗的位置。男孩突然挣开母亲的手,书包带子勒得指节发白。他像受惊的蜗牛缩进壳里,整个人蜷进桌椅形成的三角区,额头抵着冰凉的铁质桌腿。
数学课代表发作业本的声音惊飞了窗外的麻雀。小林猛地捂住耳朵,指甲在头皮上划出红痕。陈明德快步上前,看见男孩后颈沁出的冷汗正顺着脊椎凹陷往下淌。他蹲下身时嗅到消毒水混着奶腥的气味——小林母亲今早肯定又用酒精棉片给孩子擦过手。
“王老师,麻烦拉上西面窗帘。”陈明德回头嘱咐。数学老师捏着粉笔的手停在半空,黑板上“期中复习”的标题被阳光切成两半。厚重的绒布窗帘闭合时扬起微尘,小林绷紧的肩线终于松懈半分。
午休铃炸响的瞬间,小林突然掀翻铅笔盒。彩色铅笔滚落一地,他抓起最尖利的靛蓝色笔杆,在桌面上反复刻划同心圆。陈明德按住他颤抖的手腕,发现男孩掌心全是月牙形的掐痕。窗外梧桐树影在窗帘缝隙里摇晃,一道光斑恰巧落在小林划出的圆圈中央。
男孩的睫毛忽然颤动如蝶翅。陈明德顺着他的视线望去,光斑正在木纹上缓慢爬行,边缘晕开朦胧的金色。他轻轻移开压着窗帘的手,光束倏然扩张成明亮的三角,小林僵直的食指竟跟着光斑移动了半寸。
陈明德摸向裤袋里的黄铜罗盘,金属外壳被体温焐得发烫。他想起昨天会议室里旋转的哨子环,那些刺眼的白光与此刻温柔的暖意隔着三十年时光重叠。粉笔灰在光柱里浮沉,他鬼使神差地伸出食指,让阳光在墙面投下清晰的剪影。
光之手指在成绩排名表旁游移。陈明德的指尖先画了个歪扭的太阳,小林眼珠跟着转动;他又画了朵云,男孩的呼吸突然急促;当光指勾勒出简易的小树时,小林松开紧握的铅笔,沾满汗水的掌心在裤缝上蹭了蹭。
“要试试吗?”陈明德声音轻得像怕惊散尘埃。他托起小林的手腕移向光区,男孩蜷缩的食指在光束中舒展,颤抖的指尖在墙面拖出蚯蚓般的亮痕。第一道横线出现时,窗外传来麻雀啄食的声音,小林睫毛上凝着的泪珠倏然坠下,在阳光里碎成晶亮的光点。
陈明德看着墙上歪斜的“一”字,忽然想起锁在抽屉里的班级名册。那个洇着墨点的“林向阳”名字下方,92.7的平均分数字曾像烙印般灼眼。此刻光斑正漫过成绩单边缘,将印刷体的数字融化成模糊的金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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放学的喧闹从操场涌来。小林母亲出现在后门时,男孩正在光柱里画第三个圆圈。陈明德起身关窗,暮色趁机漫进教室。墙面上的光字像退潮般消失,最后一道金线扫过小林空荡荡的课桌,那里不知何时多了张纸片——用靛蓝色铅笔画的太阳,光芒是三十四道锐利的直线。
陈明德弯腰拾起画纸,夕阳穿过百叶窗在他手背烙下相同的条纹。裤袋里的罗盘不知何时滑出口袋,黄铜指针在暮光里微微发亮,玻璃盖映出墙上未干的水痕——那是小林眼泪蒸发前留下的,正在光晕里描摹着“林”字的最后一横。
第四章 暗流涌动
期中考试的倒计时牌翻到最后一页时,陈明德在走廊撞见抱着试卷的教务主任。油墨味混着樟脑丸的气息扑面而来,他下意识侧身让路,却听见对方低声嘟囔:“陈主任,你们班那个特殊考生……考场安排还得您签字确认。”
办公室里的绿萝新抽的嫩芽蜷曲着。陈明德盯着《特殊考生申请表》上“随班就读”四个铅字,钢笔尖在纸面洇开墨点。窗外飘来五年级学生的晨读声,整齐划一的《少年中国说》像潮水拍打着礁石。
“小林的情况不适合集体测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