晃出一圈刺眼的白光。
“小林只是需要适应期。”陈明德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悬在半空。他无意识摩挲着裤袋里的黄铜罗盘,冰凉的金属边缘硌着指腹。上周家访时见过的画面突然闪现:狭小的出租屋里,那个蜷缩在窗帘后的男孩,阳光透过布纹在他手背上印出模糊的光斑。
英语老师忽然倾身向前,香水味混着粉笔灰的气息扑面而来:“陈主任,您班上有四十二个孩子要参加全市统考。家长要是知道班里来个……”她涂着丹蔻的指甲在会议记录上点了点,“拖后腿的,您猜他们会往教育局打多少投诉电话?”
陈明德盯着记录本上“自闭症”三个钢笔字,墨水在纸张纤维里洇开毛边。他想起昨天在校长室签接收单时,钢笔尖划破纸面的沙沙声。当时窗外有群麻雀掠过,翅膀拍打的声音像谁在急促地翻书。
“教学大纲里可没写要当保姆。”王老师把成绩单翻得哗哗响,“期中考试就在下个月,光是批改作业就够呛,哪来时间搞特殊照顾?”
陈明德喉结滚动了一下。裤袋里的罗盘不知何时翻了个面,凸起的玻璃表面抵着大腿。他想起老槐树下讲故事时,孩子们追着光斑跳跃的笑脸。可此刻会议室里只有吊扇叶片的切割声,把阳光绞成碎末洒在文件堆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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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先试一个月。”陈明德听见自己说,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“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安静,我亲自带他。”
散会后走廊格外安静。陈明德在办公室门口停住脚步,新换的桃木门牌泛着油漆味。他掏出钥匙串,教导主任的铜钥匙比普通教师的大一圈,齿痕深深咬进指腹。推门时带起一阵风,桌角那盆绿萝的叶子簌簌抖动,水培玻璃缸里晃动着细碎的光。
他解开衬衫第二颗纽扣,从抽屉深处摸出半包烟。打火机擦了三下才燃,火苗蹿起的瞬间,烟雾里浮现出小林母亲通红的眼眶。那个瘦弱的女人攥着诊断书,指甲深深陷进掌心:“陈老师,我们试过三所学校了……”烟灰突然断裂,烫在虎口留下个红点。
窗外传来放学的喧闹。陈明德掐灭烟走到窗边,看见操场上奔跑的蓝白校服。红领巾在夕阳里翻飞,像跳跃的火焰。他下意识摸向裤袋,黄铜罗盘的指针不知何时转向了西面,玻璃盖上蒙着层薄汗。
暮色漫进办公室时,陈明德终于翻开班级名册。钢笔尖悬在空白处许久,墨水滴落晕开个小圆点。他写下“林向阳”三个字,墨水在纸张上洇出毛茸茸的边。最后一道余晖斜射进来,照亮名册顶端印刷体的“六年级三班平均分:92.7”,那个小数点像只窥探的眼睛。
锁门时金属碰撞声格外清脆。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严,穿堂风卷着粉笔灰扑在脸上。陈明德眯起眼睛,看见晚霞正从教学楼尖顶褪去,靛青色的夜幕边缘,有颗星子颤巍巍亮起来。他想起早晨校长拍他肩膀的力度,还有那句“明德啊,重点班的升学率就靠你了”。
路灯次第亮起。陈明德走过空荡荡的篮球场,鞋底摩擦塑胶地面发出沙沙声。他停在场边仰起头,深紫色天幕上浮着半轮月亮,边缘毛糙得像被橡皮擦过。裤袋里的罗盘贴着大腿发烫,他忽然想起老槐树下那个穿靛蓝色校服的男孩——三十年前的林向阳,是否也曾这样独自走过黄昏的操场?
风掠过香樟树梢,叶片翻转出银白的背面。陈明德把钥匙串揣回兜里,金属齿痕硌着掌心。他望着教师宿舍楼亮起的灯火,某个窗口传出新闻联播的前奏曲。夜色像墨汁滴进清水,渐渐洇透了整个校园。
第三章 第一缕光
晨光刺破云层时,陈明德已经站在教室门口。新熨的衬衫领口依然磨着脖颈,他松了松领带,金属钥匙在掌心硌出红印。走廊尽头传来拖沓的脚步声,